駐站作家專欄

當過程成為作品:現場演出的不期而遇──郭文泰

當過程成為作品:現場演出的不期而遇──郭文泰

挑戰邊界》專欄|OPENTIX 2021年1月

透過邀請觀眾參與,藝術家敞開了他們的創作,迎接那超越他們想像力極限的「意外之喜」。他們跳脫了需要「提供答案」的角色,成為拋出提示和提出問題的人。此刻,隨著疫苗的問世,蔓延全球的疫情逐漸露出曙光,觀眾由被動的觀察者角色提升為主動的參與者,這件事也蘊含著療癒的力量。

文字郭文泰

「沒有比施工中的房屋鋼架更美麗的東西了……那些鋼架象徵我們對正在成形的事物熊熊燃燒的熱情。已經完成的事物就像膽小鬼的庇護所和睡眠一樣,令人作嘔!」

——F.T. 馬里內蒂(摘自〈未來主義美學的誕生〉)

一百多年前,未來主義者馬里內蒂敦促他的義大利藝術家同行們,起身反抗「蟲蛀苔生」的博物館和古典藝術,而將藝術視為行動,強調結構、速度、進步和「新事物的成形誕生」。與靜態的繪畫或雕塑不同,劇場本就是一種基於時間的藝術形式,即時在觀眾面前創造和演出,已充分體現這種精神。現場演出的刺激和危機感,就像我們被賽車飆速的畫面吸引時所體驗的緊張感。演員會忘詞嗎?道具故障?或投影機的線路鬆脫,只投出一片死寂的藍幕?

愈來愈多的台灣劇場創作者將這種不確定性(現場演出自然衍生的副產品),提升為他們實驗性互動演出的基礎。去年底在溼地的演出《The story about how I become.....》,導演張佳芝徵求一位志願的觀眾和一位扮演貓的演員互動。依照指示,那名男性觀眾必須依序打開五個信封,大聲念出其中的指令再執行任務。這些指令包含餵「貓」三顆零食(只能餵三顆,超過三顆貓會生病!)、運用貓玩具和雷射筆吸引貓橫越舞台三次,以及在五分鐘內完成數獨題目,在解謎期間,貓會極盡所能使他分心,像是爬過書桌、咬他的手臂、躺在數獨題目上等等。

扮貓的演員生動地呈現了貓的動作和韻味,但讓整個表演更有趣的是,那名志願者在過程中整整20分鐘的尷尬和臉紅(當我觀察他漲紅的臉龐,不禁想起佛洛伊德將臉紅描述成「錯位的勃起」,並且擔心起那名可憐志願者的健康!)。如果導演請專業演員而不是志願者演出,那麼這段表演的幽默和危機感將蕩然無存。他未經彩排的實際反應表達了演出的真實性。他沒有在表演;他的臉紅突顯了那真實的尷尬。

何采柔和黃思農兩位藝術家在C-Lab的裝置作品《換景》中,豎立起超過20根、由地板到天花板的可移動立柱,這些立柱從尺寸、形狀到顏色,都和實際支撐建物的水泥柱一模一樣。觀者受邀推動這些柱體,創造出不同的空間配置。有些觀眾花了30到40分鐘移動柱體,實驗各種不同的組合,並拍下那些變換的線條和陰影。

這些互動的時刻,以及接受過程成為作品這件事本身都令人興奮。透過邀請觀眾參與,藝術家敞開了他們的創作,迎接那超越他們想像力極限的「意外之喜」。他們跳脫了需要「提供答案」的角色,成為拋出提示和提出問題的人。此刻,隨著疫苗的問世,蔓延全球的疫情逐漸露出曙光,觀眾由被動的觀察者角色提升為主動的參與者,這件事也蘊含著療癒的力量。這像是一記提醒,提醒著我們能夠起到作用,我們的行動確實能帶來衝擊和改變。我們就是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