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站作家專欄
藝術也能向路易威登取經？──樊慰慈
《思想不短路》專欄｜OPENTIX 2022年4月
本專欄在上月觸及一個十分敏感的當代議題：高度發展下的人工智慧，勢必對藝術產生多層次的影響。在音樂方面，於可見的未來人工智慧是否有可能超越、進而取代真人的演奏？筆者對此暫且點到為止，讓來自不同領域的讀者們從各自的經驗及認知中尋找答案。本期專欄則將來個量子飛躍，拉到一個與上述議題看似風馬牛不相干的視角來討論：精緻藝術和奢侈品均非民生基本必需，若說某奢侈品牌的業績居然能打趴一票科技公司，藝術家是否能從中悟出什麼？
文字 / 樊慰慈
披著羊皮的鋼琴之狼？
表面上亞馬遜與特斯拉分別代表電商和電動車兩個不同領域的龍頭，卻都對開拓商用太空船野心勃勃。但兩者其實還有個更關鍵的共同點和競爭項目，亦即近年均致力於研發具高度自我學習能力的新一代AI機器人。未來真正掌握人類財富與權力的恐怕不是政府，而是壟斷先進AI科技的極少數寡頭企業。說到富可敵國，近10年能擠進世界前10大首富的，確實幾乎都是像比爾．蓋茲、馬克．祖克柏這般科技權貴，而亞馬遜和特斯拉的創辦人貝佐斯與馬斯克，則更是經常輪值億萬富豪的榜首。但2020年時他倆有一度竟然被一位法國傳產精品業東家超越！所謂「精品」不過是把奢侈品（Luxury）改個較好聽的說法，根本就不是必需品。一個傳產業的龍頭何德何能打敗一群科技大老，躍居世界首富？
此人曾被喻為披著喀什米爾羊絨的狼，在商場上以快、狠、準著稱；他卻酷愛古典音樂，不但從小學鋼琴，後來還續弦取了加拿大籍鋼琴家Hélène Mercier。膝下5名子女雖然都繼承家業，年紀輕輕就分別掌管企業旗下不同品牌的業務，卻大多也有深厚的古典音樂涵養，並能彈得一手好琴。一些富豪若只是附庸風雅一下，偶而進音樂廳欣賞古典音樂並不足為奇。但擁有票友的本領，能上台中規中矩地演奏蕭邦和李斯特卻非比尋常，夫妻與4兒子還曾一同公演莫札特的三鋼琴協奏曲K. 242！
精緻藝術與精品產銷之間的任意門
這位法國精品業者叫做Bernard Arnault （1949-），這名字對一般人而言或許不如比爾．蓋茲或馬克．祖克柏那麼響亮，但他掌管的LVMH企業旗下各式品牌，譬如從LV、Dior、Rimowa到最新併購來的Tiffany & Co.，卻大多是在傳產業金字塔頂端、辨識度極高的商品。原本繼承父母的建築公司，隨後又轉戰房地產開發，80年代中葉Arnault投入志趣所在的精品業。當時如Dior等多數歐洲高檔奢侈品牌仍以舊社會的思維經營，他的策略是收購品質絕佳卻被低估的品牌，再賦予新的生命力。在與媒體的訪談中，Arnault經常強調他不喜歡luxury一詞，因為常被人聯想到「炫耀、非必需，無用」，並認為其真正的意義應該是代表高品質、富創意，即使價位高也讓人感覺值得擁有。
無論是Dior的高級訂製服或LV的經典硬箱，除用料講究，迄今仍維持以耗時費工的傳統工匠手藝打造。但這些品牌同時也不斷投入產品研發，推陳出新、引領流行。Arnault不認同一般的行銷概念——分析消費者喜好，然後根據潮流設計商品，迎合市場——卻認為精品最重要的是如何創造消費者的購買慾望？主張要先開創具市場吸引力的元素，讓消費者去追隨，亦即先研發，後行銷。創意有時或許失敗，然而一旦成功，消費者就會上門。Arnault強調他不看6個月後是否能賺錢，而是看10年後消費者是否仍想買單？
說到這裡，除了提及Arnault一家與古典音樂的淵源，那些精品研發與行銷術究竟與音樂及藝術工作者何干？試將上述的精品字眼和品牌都換成「古典音樂」或「精緻藝術」，重新感受一下：
無論是古典音樂或精緻藝術，除講究用料，迄今仍維持以耗時費工的傳統工匠手藝打造。但這些作品同時也不斷投入技術研發，推陳出新、引領流行。藝術家不認同一般的行銷概念——分析消費者喜好，然後根據潮流設計商品，迎合市場－卻認為藝術最重要的是如何創造消費者的購買慾望？主張要先開創具市場吸引力的元素，讓消費者去追隨，亦即先研發，後行銷。創意有時或許失敗，然而一旦成功，消費者就會上門。藝術家不看6個月後是否能賺錢，而是看10年後消費者是否仍想買單？
接受媒體訪談時，Arnault有個最津津樂道的故事：2000年蘋果創辦人賈伯斯想將蘋果店打進精品商圈，特別拜訪這位行業大老請益。後者問他蘋果手機的市場前景如何，賈伯斯回答：不確定50年後人們是否仍在使用蘋果手機，但確定仍想品嚐（你家出產的頂級香檳）Dom Pérignon！
那看似不經意間說出的一句恭維之詞，卻精湛地點出了藝術與科技的根本差異！試想：習慣現在的5G網路，很難想像20年前的網速及內容；看SpaceX的星空計畫，很難想像半世紀前登月計畫的設備與情景；但現在看半世紀前霍洛維茲的演奏，一世紀前畢卡索的畫作，兩世紀前貝多芬的交響曲，四世紀前莎士比亞的劇本，一千年前蘇軾的詩詞，人們仍會讚嘆不已。
圖 / 手工硬箱與香檳佳釀，作為藝術的成果與靈感，不因時間而失色。（樊慰慈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