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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怨嘆生不逢時的時候,這群人正推開一扇新的門|時代篇
【2022秋天藝術節】《先行:無框的靈魂》(一)時代篇
演出構作林煒傑 X 歷史說書人神奇海獅 演前跨界對談
郝妮爾/文
YJ/攝影
今日對談者一位是音樂家,一位是歷史學家,看似陌路,其實音樂與歷史幾時能夠拆開來談得了?特別是《先行:無框的靈魂》,自古典時期的海頓為起點,由貝多芬的突破性創作開啟浪漫派的思潮、讓舒曼的男聲合唱接棒應和,表現19世紀的思想突破與時代變革,並且漸漸進入德布西詩意的樂章,以音樂捕捉夢境、捕捉雨水與霧氣,開啟現代的大門,進而來到20世紀,尾聲由Pauline Oliveros的即興、自由作曲風格帶給觀眾意想不到的聆賞經驗——整場音樂會皆是以音聲訴說歷史,並以歷史感染音樂的張力。
本次主題分為時代篇以及形式篇,前者就演出中的選曲為依據,集中討論十九世紀至二十世紀的音樂家如何突破框架,衝破時代的藩籬;後者則就演出形式與當代的表現手法為討論重點。
Outsider成為先行者
神奇海獅:
其實每個時代都會有歷史上的大事件,如洪流般淹沒人的生活。在那當下,許多人思考的就是如何使用手邊的東西去反應時代。文學家用筆桿,音樂家用樂譜,我這裡倒是有另外一個例子可以談——就是服裝。
時代是反應在作品之上,二十世紀初的香奈兒就是個例子——當時人們習慣穿束腰,人們對於女性的理想腰圍是先生的拇指與中指圈起就可以圍著女性的腰,這些事情後來都被香奈兒打破。一開始,她也跟大家一樣穿束腰,後來發現根本無法接受,有次晚餐吃到一半就逃到廁所,叫人過來拆掉,從那瞬間她發現自己跟世界格格不入,從此以後他想說要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穿衣服,取消束腰、改穿很柔軟的絲質襯衫、套件毛呢針織衫,都很舒服。
就這點來說,我覺得跟《先行:無框的靈魂》討論的內涵很類似。推動時代的人,一開始都是一些outsider,最後發覺,與其變成體制,不如忠於自己,讓他們主張變成新時代的需求。
林煒傑:
你說的這點我覺得可以用貝多芬來談。
貝多芬之前的作曲家,不是任職教堂就是宮廷,沒有「自由藝術家」的概念。你可以說貝多芬是歷史上第一個自由音樂家,他不為神、不用為皇帝而創作,他的錢由貴族給予,但他的聲音代表維也納的民眾。
作為海頓的學生、又是那麼熱愛莫札特的一位作曲家,他的前半生都在古典時期度過,但他跟拿破崙之間的故事卻進一步開拓他的浪漫時代——拿破崙原先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在稱帝以後,便對於專制的概念失望透頂,貝多芬有名的「第三號英雄交響曲」就是在說這個故事。也是他首先提出音樂是能夠振奮人心、是表現政治的自由思想,直接反應民眾心聲。這是海頓、莫札特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圖 / 《先行,無框的靈魂》演出構作林煒傑
原本只能是禁忌的合唱團
神奇海獅:
拿破崙以後德意志的想法開始改變,開始出現像貝多芬這樣的想法。不過等到他輸了以後,在法國大革命以前整個歐洲又回到帝制時代,那段時期很有名——畢德麥雅時期,我自己稱呼為小確幸時代,人們從公共領域全面退縮,我們不談自由主義不談政治。
那時代有過這樣一段滿悲傷的故事:有次在咖啡廳,大家討論午後雷陣雨,有個人突然問自由主義的看法,全場靜默,某人率先開口:抱歉我們不討論這個,畢竟自由主義只是遙不可及的夢而已。
林煒傑:
這讓我想到,這次我們選曲的其中一首:舒曼的男聲合唱曲。
「男聲合唱」在奧地利原本是禁止的,因為一群男人聚集在一起談論政治、自由,唱的東西都是跟反抗專制有關,有點像是一群人在讀書會讀禁書一樣。
而且那個合唱比較特別是,那一群男聲之中,有醫生也有農夫,也就是已經沒有階級的差異,大家聚集在一起,為的就是抒發自己心聲、想要反抗。你知道,合唱團在音樂歷史中,一開始為了獻祭給神,是在節慶的時候會做的事情,都是用來慶祝、歌功頌德用的,不過到了舒曼這時期,這已經離開了過去古典音樂會的形式——音樂已經屬於一般人,而不是專業人士的組成。
神奇海獅:
順帶一提,舒曼是不是1848年那段時間?那時候全歐爆發大革命,同一時期,最有名的另個作品就是卡爾馬克思的《共產黨宣言》。
剛剛說的那個情緒的反應,讓我想到有趣的歷史故事——你知道尼祿吧?對,就是那個風評很糟糕的羅馬皇帝。
在他統治時期,曾經發生一場羅馬大火,據說燒掉三分之二的羅馬,數萬民眾無家可歸。就在這時候,人們忽然看見那個皇帝在自家陽台引吭高歌,後來因為這樣,很多人說這皇帝不知人間疾苦、批評他冷血。不過,後來根據歷史學的研究,尼祿其實認為他不是皇帝,是詩人、是演唱家。在那時候,他的確唱歌,但他唱的是哀歌,是嘆息的歌,因為當時,就算是皇帝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唯一抒發情緒的就是歌聲。
我原本對這件事情質疑,可是你知道嗎,2019年巴黎聖母院大火,我看到IG一則影片震撼無比——一群巴黎市民,看著遠方正在燃燒的聖母院,他們在唱哀歌。在那個當下,你的確沒有其他方式可以抒發你自己情緒。
圖 / 歷史說書人 神奇海獅
這些藝術家都沒在跟你管國界
林煒傑:
每個世代都有自己要反應的狀態,德布西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德布西是巴黎高等學院出來的,他的學習創作經歷都是非常體制、很規矩的思想,但就像你知道的,當時法國巴黎已經有這種現代的思想的轉變,詩人有馬拉美的象徵主義、繪畫有莫內的印象派,德布西覺得音樂也要跟上這種思想的轉換,因此你可以看到他的作品在講海、在講牧神的午後,都是一個抽象的概念。
德布西這些抽象的形容,變轉換到音樂上的時候,不只是擺脫古典的調性、和聲轉變⋯⋯不僅是這種形式上的顛覆而已,更重要是,他把音樂可以表達的東西,帶到一個大家沒有想過的境界。他捕捉了我們以為音樂辦不到的事情。
神奇海獅:
原來德布西是十九世紀末期,已經算是二十世紀了。那個年代的確是一個很多文化開始相互碰撞。
剛剛你說在音樂領域有這樣的轉變,其實差不多同一時間,藝術、繪畫領域也開始在描述音樂,有一個叫做康丁斯基的畫家,他擁有一種特殊天賦,說自己「看得到音符」、「看得到聲音」,他聽到聲音就可以畫下來。這樣的思維,讓他後來開啟了工業設計的領域。
就這點來說,我常常覺得,最後不只是時代影響藝術,藝術之間本身也會互相影響,就像康丁斯基的藝術到最後也影響了工業設計,而工業設計影響現代所有人的生活。
回到十九世紀末,我想再談一個畫家——阿爾豐斯·慕夏。跟德布西一樣,慕夏也是體制內出生,後來看到了日本浮世繪,徹底影響他的畫風,那畫風又開啟後來「漫畫」的創作方式。
所以,你可以說十九世紀不只是渴望掙脫過往,更是世界上人類第一次全球化的時期,各種文化逐漸進入,促使西方世界的人們反思世界未必只能向歐洲取經,是各種文化的交融,產生了「現代」。
林煒傑:
講到這個!德布西在1889年參與萬國博覽會,並且在那裡第一次聽到日本音樂,這對他歐派思想有很大的改變,當時他有一個很有名的交響詩:《海》,要選封面的時候,就是使用日本浮世繪大師葛飾北齋的浮世繪名作《神奈川沖浪裏》。
你就會發現說德布西在想的不是歐洲音樂,而是很多不一樣的藝術結合再一起。
神奇海獅:
對啊,其實應該說,他們想的東西沒有國界的問題,不是歐洲或者日本,而是音樂本身。
我後來發現,各時代有很多分野,某種程度可能是我們歷史系的錯(笑),當時的人不會一覺起床就定義這是現代主義,一切緩慢漸進過程,每種文化進駐,就促進了新的想法迸發!
圖 / 《先行,無框的靈魂》演出構作林煒傑 X 歷史說書人 神奇海獅
▎後記(上):
採訪當天,兩位對談者一見面,都壓著胸口說好緊張,「因為我很不會講話。」演出構作林煒傑說。
聽到這句話,神奇海獅當仁不讓,說他才緊張,直說自己是音樂不通:「剛剛聽到您是茱莉亞學院畢業的,我就覺得我可以走了。」
請坐下。
2022秋天藝術節:兩廳院製作《先行:無框的靈魂》
2022/10/15 (六)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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