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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窮男專欄】速寫賴翠霜
《看戲不忘電影》專欄|OPENTIX 2023年2月
進入學院前,翠霜就已經享受創作的樂趣,相對於台灣循序漸進的舞蹈環境,她早有了自己想做什麼的自覺,後來考上文化舞蹈系,主修芭蕾更愛現代,在余能盛老師介紹下,畢業後前往德國,考上福克旺舞蹈學校。這裡是她的轉捩點,在台灣學到的,在福克旺都不重要,她在這裡學到最重要的是「表演」。
文字 / 貧窮男
這個約約了好多年,一方面是因沒了發表園地,說是採訪,自己也心虛,卻又對賴翠霜的創作充滿著好奇。初次看她的作品,是2009年在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演出的首督芭蕾舞團《囲》,先別說完全不是首督原來的風格,基本上也不算是芭蕾,說是現代舞,也和以前的認知不太一樣。但這個作品如平地一聲雷,好看的編舞,充滿張力的異國音樂,隔年就拿下台新藝術獎的百萬大獎。我只知道她在德國,但關於她的背景或訓練卻完全不知。
2011年創團作《抽屜》後,大約維持著一年一檔的創作,外加與其他舞團的合作,不敢說自己全看過,但應該也有五成以上。想訪問她大概也有七八年了,好奇她那源源不絕的創意來自哪裡,但她在台灣時,演出期間怕打擾,演出完後她又匆匆返德,或是我突然忙起來,就這樣每一年都錯過。近年她決定將重心逐漸移回台灣,才終於讓我在今年了卻這樁心願。
小時候的漫畫啟蒙
翠霜說她小時候家裡開漫畫店,終日廢寢忘食,躲在被窩沉浸於漫畫中,我大概明白了大半,漫畫有著如電影分鏡的視角,如何埋哏鋪陳,如何引人入勝,高低起伏牽動情緒,原來老早就埋藏於童年經驗中。後來她考上中正舞蹈班,卻因為不適應而轉到國光,相對沒太大壓力下,很自然地用所學到的身體技術,展現她對創作的想像,用舞蹈來編織她以肢體表現的實踐。
如同史匹柏半自傳的新片《法貝爾曼》,導演童年時在電影院中看到行駛中的火車撞上汽車而出軌的畫面,透過鏡頭不同視角的轉換,帶給觀眾全觀的體驗,在他幼小心靈烙下極大震撼。收到軌道火車的生日禮物時,他就在半夜不斷實驗火車撞擊汽車的瞬間,家人不耐被吵醒,母親教他用攝影機拍下,就可以反覆觀看,又不會撞壞火車,開啟了他用鏡頭來說故事的源頭。
進入學院前,翠霜就已經享受創作的樂趣,相對於台灣循序漸進的舞蹈環境,她早有了自己想做什麼的自覺,後來考上文化舞蹈系,主修芭蕾更愛現代,在余能盛老師介紹下,畢業後前往德國,考上福克旺舞蹈學校。這裡是她的轉捩點,在台灣學到的,在福克旺都不重要,她在這裡學到最重要的是「表演」。當然也有所謂的福克旺技巧,找重心、找自己的定位,以肢體來展現動機、捕捉生活中的各類情感,以及站上舞台的意義。
在福克旺舞蹈學校,翠霜是伍國柱(柱子)(編按)的學姐,柱子接掌卡塞爾歌劇院舞蹈總監時,也曾問她願不願意加入團隊,但她因有其他舞團工作而作罷。分析翠霜與柱子的創作,他們在使用音樂上都有獨到之處,挑選的音樂充滿了張力與渲染,翠霜動作設計上有著厲害的舞蹈程式性,柱子的動作卻是前所未見,深刻得讓人難忘。
編舞的靈光來處
翠霜的專長在於對動作質感的要求,出自對動作的潔癖與敏感,那些好看的動作是在排練場與舞者一試再試、不斷修正下完成的。她在作品《倒影》中展開身體力學研究,雙人、三人間,如何找到省力的方式,在空間中變換出各種可能與美妙線條。「空間」也是翠霜在編舞中的限制與挑戰,她過去的作品多半不在鏡框舞台呈現,場地限制會決定作品風貌,空間在創作之初就伴隨著發想,先於音樂動作,先於結構,而這也使她的作品擁有了空間的獨特性。
她也愛聽音樂與看電影,電影中的音樂如何營造出氛圍,對照舞蹈中音樂的使用,除了氛圍與環境音的運用,舞蹈與音樂經常是一體,同時也會相互衝撞。翠霜花了許多時間聽各種音樂,建立起自己的音樂資料庫來觸類旁通。她通常在創作前就先會設定主題,近年來關注社會議題,做很多田野調查,看相關紀錄片、搜尋資料;之前家暴主題的創作,還會訪談當事人,找尋暴力源頭,分析相關機構的種種案例,再透過編舞視角挑選編織、轉譯與轉換,最終由觀眾感受來圓滿作品本身。
如同史匹柏的鏡頭技巧與語言只是他說故事的工具,青春時期的試煉最為純粹與難得,全無利害得失關係。福克旺的訓練當然加分,異國他鄉的養分自然也沒少,性格上的低調,有問必答卻不多話,也反映在她作品上的收斂,不多餘的精準,理性與感性、熱情與冷酷並存。
編按:台灣編舞家,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系畢業,畢業後才開始學舞,並至德國福克旺舞蹈學校進修。曾擔任德國卡塞爾歌劇院舞蹈總監。多次為雲門舞集2編創作品,知名作品有:《斷章》、《在高處》(為雲門舞集創作)等。可惜於2006年英年早逝,享年3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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