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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慰慈專欄】藝術,怎樣才算看╱聽懂?
《思想不短路》專欄|OPENTIX 2023年9月
藝術家個性往往就是特別善於自嗨,每當午夜夢迴,想到曾在某個作品裡挖空心思地埋藏些微言大義或私密心情,都可能禁不住嘴角上揚!作品背後這些隱晦的弦外之音還有個意想不到的附帶紅利,就是提供舉凡學者、藝評、導聆人…等不少著墨的空間!
文字 / 樊慰慈
身為藝術創作者兼評論者,我經常思考或自我檢討一個問題:「在本質上,藝術的主要功能是為了逃避現實或反映現實?」這個現實可能包括當下發生的任何議題,或創作者正面臨或曾面對的某個人、事、物等。有些人或許認為,即使擺脫任何功能性和目的性,藝術仍能存在,且藝術並不必具有敘述的特質。換言之,和現實脫鉤就無所謂要逃避或反映什麼。但這句話本身不也間接反映其「逃避性」的潛質?又或許,有些藝術創作其實是以逃避為表、反映為裡,巧妙而婉轉地鋪陳藝術家的創作意圖。
藝術本質vs.弦外之音
至於欣賞者們是否都能悟出作品蘊含的弦外之音?這對於創作者而言有時並不在意,因為當面對不同欣賞者時,一件作品的表和裡是可以切割,讓觀眾各取所需的。譬如莫札特即曾在1785年一封致父親的家書中寫道,自己作品裡的精妙之處能博得知音者會心微笑;外行人欣賞時雖不知其所以然,卻也能從中得到滿足。
再者,藝術家個性往往就是特別善於自嗨,每當午夜夢迴,想到曾在某個作品裡挖空心思地埋藏些微言大義或私密心情,都可能禁不住嘴角上揚!作品背後這些隱晦的弦外之音還有個意想不到的附帶紅利,就是提供舉凡學者、藝評、導聆人…等不少著墨的空間!
在被看到之前,「美」即已存在嗎?
被譽為「卡地亞哲學之王」的法國精品品牌總裁兼執行長Cyrille Vigneron,日前在媒體專訪中提出一個有趣的問題:「在被看到之前,美即已存在嗎?有時是人們缺乏慧眼,有時美則必須能自我展現。」不禁讓我聯想到早在90年前量子力學即有個知名的悖論「薛丁格的貓」,以挑戰「哥本哈根詮釋」對於量子糾纏之疊加狀態在觀測剎那間塌陷的論點。試將這套理論在藝術上引申解釋:作品在被觀測(欣賞)前並非固定不變,而具有其隨機性,亦即處於多種可能的疊加狀態;欣賞行為的本身則成為打破其不確定性的關鍵條件。筆者此處所定義的欣賞╱觀測,並非僅限一般觀眾,以音樂為例,更包含讀譜中的演奏家,因為他們就是將作品可能存在的各種美、醜的疊加狀態,以具體聲音展現出來的塌陷關鍵。
量子力學中多個量子態同時存在的線性組合,後來也衍生出多重宇宙的假說,近年並在科幻文學及娛樂作品上被大肆渲染。若撇開科學而純從哲學角度思考,該理論卻也顯得禪意十足。曾被派駐日本長達12年的Vigneron先生在上述專訪中,精闢地分享了他對於東方宇宙觀的理解:「西方人習慣以單線看時間,從過去進行到當下,再進行到未來。東方人看時間則是剎那的,卻也是春去秋來、周而復始的。…傳統其實並未消逝,只是活在當下,…仍然是你,卻又是個不同的你。」巧妙呼應本專欄上篇述及愛因斯坦有關過去、現在和未來是同時存在的寓言。
正本清源,追求知性
本文第1段闡述藝術文本與創作意圖間不時存在著某些隱晦的關係。時間久了或處於不同社會背景下,對於文本的詮釋極易醞釀出穿鑿附會的鄉野傳奇。只能多靠認真的學者和藝評進行考據,爬梳出較可信的資料並歸結論點。第2段的主旨則點出作品演出的關鍵性及風格詮釋的相對性。西方人過去即很重視歷代音樂家原始文獻的保存和記錄整理,並花下功夫,讓喜歡研究歷史的我留下極深刻的印象。在國外某些檔案室翻閱一兩百年前作曲家斑駁的樂譜、書信等文件手稿或掃描摹本時,看到的不僅是符號與文字,也包含符號與文字的背後。過程中內心若有所震撼,除了感性的激動,更多的是理性的飢渴!不限於學者,一些敬業的演奏家也懂得要鑽研這類歷史原典。
筆者常有個疑惑,近30年來電子記錄已逐漸取代傳統紙本,除非創作者本身有意識想為後代保存,從動機片段、草稿、初稿到完稿的創作過程,若非已被覆蓋,就是深鎖於旁人無法解鎖的雲端或終將被銷毀的電腦裡。這也包括其E-mail和各種通訊軟體裡的記錄。未來回首21世紀的藝術作品,除最終版本之外,恐已少有創作軌跡上相佐的文本可供審視和比較,這是學者、演出者和藝評家們勢將面對的一項難題。
*本文純屬個人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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