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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場的延續性與可能性 電影改編劇場的3種案例
文字 萬孟賢(電影文字工)
劇場與電影一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當我們談論「改編」案例時,相對於一百多年的電影,擁有數千年悠久歷史的劇場直覺上似乎較容易是被改編者,例如希臘悲劇、莎劇等影像化,或是百老匯音樂劇如《歌劇魅影》、《悲慘世界》之電影版,更有由著名流行歌曲延伸的「點唱機式音樂劇」(Jukebox Musical), 如《媽媽咪呀》、《萬世巨星》等;而多對話及室內場景,較上述案例稍微小眾一點的現代戲劇,富有文學性及考驗演員功力的性質,則成了影迷印象中的「奧斯卡最愛」,上世紀中葉有伊莉莎白.泰勒主演的《靈慾春宵》(又名:《誰怕吳爾芙》),及馬龍.白蘭度和費雯麗主演的《慾望街車》等,近年安東尼.霍普金斯及布蘭登.費雪也分別以當代劇本翻拍的《父親》和《我的鯨魚老爸》封帝。
劇場演出具有實時性與現場性,無法利用剪接快速穿梭不同時空,場景較縮限且需重複利用,通常製作成本也比電影小,邏輯上而言,應該較適合做為一個樸實的基底,讓改編的影像添上花樣;然而,隨著各種形式的娛樂展演逐漸混雜,分眾狀況不再那麼明顯,再加上新的科技和技術引進劇場,也不乏反過來的例子——電影先獲得成功後,再改編成劇場作品。
圖 / 《舞動人生》音樂劇DVD封面。(取自網路)
《舞動人生》:從電影、劇場再回到大螢幕播映
以《時時刻刻》、《為愛朗讀》及影集《王冠》為人所知的英國名導史蒂芬.戴爾卓(Stephen Daldry),其首部劇情長片《舞動人生》(Billy Elliot,2000),講述渴望學習芭蕾舞的礦工之子比利,克服社會性別刻板印象及家裡給予的陽剛期待,在舞蹈老師喬治娜的幫助下參與甄選、進入專業學校就讀,逐漸改變父親的反對態度並獲得肯認,一步步成為耀眼的芭蕾舞者。
該片將男孩成長心境放置在1984至1985年英國礦工大罷工的社會脈絡中,藉少年柔軟卻堅韌的氣質,撫慰緊繃過勞的藍領階級家庭,取得1億票房佳績。14歲新人傑米.貝爾更是擊敗羅素.克洛、湯姆.漢克斯等資深男星,成為史上最年輕的英國影藝學院電影獎(BAFTA)最佳男主角獎得主。
導演戴爾卓在拍電影前已有劇場經驗。從青少年時期接觸劇場作品並擔任學校話劇社幹部,取得文學學士後,還考進東15表演學校主修表演,並在曼徹斯特、利物浦、愛丁堡等地發表劇場作品。他曾於倫敦的Royal Court Theatre、The Gate Theatre及美國聖路易州的Metro Theatre Company擔任藝術總監,1994年就以《An Inspector Calls》進軍紐約百老匯,獲得東尼獎。
戴爾卓先是在劇場認識後來成為《舞動人生》編劇夥伴的李.賀爾(Lee Hall),這故事原型其實來自於賀爾先前只有公開讀劇、沒正式演出的劇本《Dancer》,而電影大獲成功後,兩人繼續合作進行音樂劇改編,2005年於倫敦西區首演,隨即獲包括「最佳新創音樂劇」等共9項勞倫斯.奧利維耶獎提名,並於2008年開始進軍百老匯,讓戴爾卓獲得第二座東尼獎最佳導演。此後,該劇開始世界巡迴,出現西語版、德語版,並參與劇院現場錄製,從電影、劇場,再度回到大銀幕播放。
因巡演的長壽性質,加上男主角比利必須是發育前青少年的年齡限制,演員有「畢業」的現象,給予不少有表演夢的年輕男孩機會,為擴大戲劇的教育意義及影響了,編劇賀爾和音樂總監Martin Koch更發起「Billy Young Theatre」計畫,提供簡短版的劇本及音樂,讓在地小劇團及學生社團也有機會搬演。
值得一提的是,因參與漫威而紅遍全球的「小蜘蛛」湯姆.霍蘭德,曾參演最早幾年的倫敦西區版本,他的人生經歷甚至與劇中比利相呼應,是受芭蕾老師引薦才參加甄選,並花了兩年時間,從飾演比利的好友逐漸熬成主角比利。
圖 / 《少年Pi的奇幻漂流》劇場版主視覺。(取自網路)
《少年Pi的奇幻漂流》:劇場運用「扮演」的明示
李安執導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2013)口碑票房皆佳,上映時獲得超過6億美元的票房成績,也讓他繼《斷背山》後拿下第二座奧斯卡最佳導演獎。
本片沒有繁複劇情,埋藏於取名及角色路上所見所聞細節中的寓意,反而在平靜水面下暗潮洶湧著,透過Pi事後追憶口述,觀者無法確認魔幻求生歷程中出現並互相殘殺的,究竟是動物還是人?兩種故事版本帶來的哲學及宗教思考,以及讓人身歷其境的突破性3D技術,都是電影為人津津樂道之處。
然而,沒有大銀幕包覆,少了宛若海浪衝到眼前的臨場感,如何用劇場手法展現故事的魅力?
《少年Pi的奇幻漂流》劇場版本由英國演員兼劇作家Lolita Chakrabarti撰寫劇本,Max Webster執導,導演利用多面向的旋轉舞台展現快速換景的順暢,所有動物皆以偶呈現,並讓觀者清楚看到操偶師(以理查.帕克為例:偶下一名屈身的演員模擬老虎動作時的軸心,前後各一名直立演員操作頭部及腳尾的動態),種種「扮演」的明示,皆旨在不讓觀者陷入「信以為真」的幻境,其實很符合原著精神——選擇訴說,以及相信哪一版的故事,操之在Pi,他有權力建構及詮釋自身的記憶。
本劇2019年於英國雪菲爾的Crucible Theatre首演,於2021年轉移至倫敦西區,之後再到百老匯,也透過英國國家劇院現場(NT Live)至世界各地的電影院播放,目前正在跑英國及愛爾蘭巡迴,並計劃前進北美巡演。
圖 / 《搭錯車》劇場版主視覺。(取自網路)
《搭錯車》:從幕後到幕前的歌手演唱
最後談到台灣的案例,1983年由虞戡平執導的《搭錯車》,該片介於風靡1960、70年代著重劇情起伏跌宕的瓊瑤系電影,以及80年代開啟的台灣新電影浪潮之間,講述被啞巴外省老兵收養的棄嬰,成長過程歷經眷村改建、火災意外等波折,因緣際會展現歌唱天賦,一步步成為當紅歌星,卻必須隱藏卑微身世,與含辛茹苦拉拔自己長大的家人漸行漸遠的故事。
電影幕後團隊網羅校園民歌風潮代表人物侯德建、李壽全,剛以首張專輯《之乎者也》震撼華語樂壇的羅大佑,以及即將成為新電影中流砥柱的吳念真,共同打造詞曲配樂,精準設計的感人催淚橋段,配上蘇芮配唱的〈酒矸倘賣嘸〉、〈一樣的月光〉等傳唱度高又飽富張力的歌曲,在港台皆獲票房佳績並擁有高討論度。
雖然歌曲為人所知,但《搭錯車》並不符合角色以歌曲表達心聲、舞蹈展現情緒的特色,因此不太算是嚴格定義下的歌舞片,倒是以配樂為主題,配上大量人物特寫及快速剪接渲染氛圍的拍攝手法,影響不少後來的華語MV。
直到電影上映的35年後,由相信音樂推動的音樂劇版本隆重登場,能將這極適合用歌舞表達的故事以完整歌舞形式呈現,團隊找來陳樂融擔任音樂總監,延續電影招牌歌曲,更加入許多新創歌曲闡述角色一路的成長旅程,還融合數首飾演女主角的歌手丁噹個人經典K歌的改編版,是一次結合點唱機音樂劇手法、運用流行歌手號召力的創新改編。
有趣的是,丁噹過往為多部知名偶像劇獻唱,以歌聲豐富角色故事,這次站到幕前唱出心聲,某種程度上也滿足了自己和當年的蘇芮只能在幕後配唱的遺憾。
在「跨域」盛行的當代,小說、漫畫、遊戲,甚至是網路圖文,都能成為戲劇改編的素材,如果擁有共通的源頭,先變成劇場、抑或是先變成電影,似乎便不那麼重要了,因為深植人心的始終是好故事;而這些先以電影取得知名度、再走入相對小眾的劇場之案例,也提醒著我們,無論各式娛樂再怎麼百花齊放,走入劇場,拋開外界紛擾,感受現場即時的專注與能量,仍有它的不可取代性與商機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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