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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醜醜的樣子」,也是劇場最好的樣子-訪音樂劇《怪胎》導演洪千涵

這種「醜醜的樣子」,也是劇場最好的樣子-訪音樂劇《怪胎》導演洪千涵



說起改編,我們想談的其實是⋯⋯】專題 |OPENTIX編輯臺 2024年8月


文字/郝妮爾

攝影/王筑樺


一度引起極大討論的電影《怪胎》,於2023年由瘋戲樂工作室改編為音樂劇作品。劇中,王希文帶有強烈個人風格的音樂調性,結合大象體操的演奏魔幻呈現,此外,更搭配導演洪千涵獨樹一格的氛圍,使作品更添迷離奇幻。


這也是洪千涵首次執導的音樂劇。過往以沉浸式劇場引發高度討論的創作特性,並不阻止她往各種面向的演出走去,例如在疫情期間的線上演出作品《嗚嗚嗚OHOHOH》(後改名為《北棲》),或是今時今刻的音樂劇《怪胎》。


洪千涵相信,重點不是形式,而是此刻存在的必要性。她在乎:「為何我們要在這個時代去面對這個議題?為什麼這個作品需要在此時發生?無論面對什麼作品,這都是我最在乎的一件事。」


因此,洪千涵與《怪胎》碰撞的契機,當然亦是某種天時地利人和所致。她在2019年曾參加北藝中心辦的音樂劇人才培育工作坊,從中發掘了導演的更多可能性,甚至也撿拾起諸多童年的回憶,包括:「我想起自己小時候非常非常喜歡《真善美》這部電影,大概看了20、30次有吧?算是我的音樂劇啟蒙。」


所以,瘋戲樂《怪胎》的執導邀請,洪千涵當仁不讓。只是當時自己還沒有直接意識到,這不僅僅是她的第一齣音樂劇,更是她第一次面對「改編」——電影與劇場的距離在哪裡?改編後的主題應該更加聚焦於最初、或勇敢發散出去……各種問題都在正式工作後一次迎來。




改編創作的那堵牆


「我剛開始加入劇組時,就知道我們是自由的。電影製作方那邊基本上沒有特別給予我們限制,唯一提及:只要是一個愛情故事就好,合作狀態很開放,樂見音樂劇版本有一個全新的想像。」洪千涵說。


自由不代表沒有邊界,改編的困難之一或許在於——既有觀眾的想像與討論,多少都會影響創作者的思維行進。而那些討論的聲響,就是他們在改編之際需要正視的第一道牆。


洪千涵回憶:「我剛加入劇組的時候,音樂劇劇本基本上就已經拉出了新的架構方向跟概念。」她解釋,其中最大的差異點在於,音樂劇版本原先希望解構「疾病」的概念,作為浪漫愛情的一種隱喻,不同於電影確確實實地以強烈的氛圍感傳達「強迫症患者」的戀愛。


「我們在這個題目上有很多的討論以及想給予恰好的浪漫,拉扯在於:『我們會不會過度浪漫化強迫症』這件事情?」洪千涵說。


恰好,站在她的導演立場,她對電影版《怪胎》其實並無帶著太過強烈的愛,也沒有以積極的批判在審視,反找到相對中立的位置,表示:「我想要好好把電影提及的拉扯,同樣擺入劇場之中。」


所謂改編,撇除媒材使用的不同,更多差異是來自於創作者的意志。懷抱著對原作品的愛,固然是觸發改編的動力之一,但有時,也恐怕因太過執著某事,而使整體故事失焦。


這次和瘋戲樂的合作,比起以往在結構舞台劇劇本上更為複雜和刺激,在排練場裡,像是和音樂執導希文、大象體操、編舞陳彥斌、設計們、演員們一起現場創作,期待找到聽覺與視覺的好玩平衡,比方說「我希望能夠讓觀眾直接以視覺親臨強迫症的感受,因此很刻意地有那種開場大畫面、要求每一個人跨步的角度、仔細檢視誰有沒有在正中心……諸如此類,使整個空間和聽覺都成為角色內心的投影,觀眾也彷彿活在強迫症患者的心裡,而非只是倚賴想像,或台詞或歌詞的陳述。」洪千涵說,這便是屬於她的導演意志。



圖/《怪胎》(瘋戲樂工作室 提供)


我們共享同樣的時間


最後,回到劇場本身,所謂的改編,最讓人在意的其中一點或許也是:為什麼非得是這個媒材不可?劇場到底能夠給予什麼樣的無可取代性?


關於這個提問,洪千涵能夠給出的答案可多了。不過最關鍵的一個,乃是「在場」的意義,講得更深入一點,是「觀眾與表演者共處一室,享受同樣的時間流動」。


「我在導演這個作品的時候,有一個參考依據,是一位中國當代藝術家劉勃麟的攝影作品《隱身在城市裡》,他的創作是把自己偽裝進、融進周圍環境。例如:站在路邊的一面牆但你要仔細看才會發現他站在前面,又例如便利商店的商品層櫃讓自己彷彿隱形在這個空間中。」洪千涵說,這種「在場又彷彿不在場」的感受,具體而微地展現了強迫症的內在感受。


「無論現場的歌隊,或者是小惡魔傑森——那位打破第四面牆的角色、能直接與觀眾對話——都是如此。我們能夠在這空間當中看到一個人形,他們卻又彷彿不存在於空間當中,像是角色情緒的具體展現。而傑森的存在,又更可以跳進跳出,與觀眾對話,呼應現場的笑聲與觀眾的心情丟接。他們時而是人,下一秒可能是便利商店的層架,或是抽象的污點或潔癖,角色擁有各種可能性。」


另一方面,洪千涵說她也特別喜歡用一些LOW-TECH(用最低的技術量來做戲)來讓劇場這塊空的空間,迸發出各種想像力馳騁的孔洞,她喜歡直接倚賴觀眾大腦來建構世界,而單靠非華麗的布景撐起全場。


「比方說,我用一團黑色無以名狀的布象徵角色內心對於骯髒恐懼,又或者是《怪胎》的便利商店空間是用服裝印製層架穿在演員身上建立的,主要形成空間的都不是舞台布景,而是劇組一起的創作。整個空間充滿『漏洞』,可以瞬間變得完整精緻,下一秒又可以完全消失。」她說,在這之中,最棒的地方在於——無論是空間的成形或是消失,觀眾都是「看在眼底」的。


即便知道魔法怎麼成立,依舊相信魔幻的存在。這就是劇場的價值。



圖/《怪胎》(瘋戲樂工作室 提供)


採訪末了,洪千涵的語氣溫潤,像是傍晚剛澆過水的盆栽,慢慢地說:「電影可以重新拍攝好幾次,最後只剪輯出某一個最好的鏡頭。可是在劇場,我們一再重來。演員從這邊跑去那裡,但沒有人想要隱藏,沒有人。」她停頓一會兒,接著說:「台上的一秒就是台下的一秒,那個『醜醜』的樣子,是我覺得劇場最好的樣子。」


人物小檔案


洪千涵,劇場導演、自由創作者,「明日和合製作所」核心創作者。曾與國家兩廳院、臺北表演藝術中心、臺北藝術節、衛武營、北美館、當代藝術館、空總clab、白晝之夜等單位合作演出或委託製作。關注重整調度觀演關係,期許透過作品,透過不同感官經驗、空間敘事,在「日常經驗」與「主動生產」間著力,實驗出更多可能。近期導演作品有:《和合夢》、《怪胎》、姊弟三部曲(《三生萬物》、《祖母悖論》、《家庭浪漫》)、《北棲》、《小路決定要去遠方》、《半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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