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站作家

傾聽的藝術|郭文泰專欄

傾聽的藝術|郭文泰專欄


挑戰邊界》專欄|OPENTIX 2024年12月

作為觀眾,我們該如何以能被接受的方式提供回饋?又該如何以提問代替命令 式的建議? 作為藝術家,我們該如何練習這種「傾聽的藝術」,面對感覺讓人難以承受的 大量回饋,從中篩選出那些真正能推動作品進步的建議?

文字 / 郭文泰


每次演出結束後,我們很自然地會詢問觀眾對作品的想法。朋友通常會給予正面回饋,強調讓他們印象深刻的部分:「我很喜歡那個片段……」當然,我們會欣然接受這些評論,視為對作品價值的真摯肯定(畢竟,我們的朋友這麼聰明,品味又這麼好!)。但若他們給的評論偏向負面,或提出了些建議呢?


通常,我們總能找個理由將他們的回應視為偏見或有問題,認為他們「不了解我們的作品」,或是對我們有「個人恩怨」。在某些情況下,這樣的解讀有可能是對的。但若我們本能地築起這道防禦牆,又如何能提升我們的作品,或突破熟悉的創作過程所帶來的舒適圈?


接受並處理他人建議是學習過程中重要的一環


在這學期的導演課上,我常感覺到這樣的防禦牆。如果我稱讚學生的場面調度或台詞詮釋,他們會熱情地點頭表示認同;但當我稍微提出一點疑問時,可以看到他們的眼神開始變得堅硬或迷離。看著那些原本在學期初展現出極大潛力的學生,最終毫無進步,頗令人沮喪。他們開始且上完了這門課,卻沒有任何成長。


相反地,有些學生會主動尋求我的意見,甚至徵詢同學的看法,邀請我們參加額外的排練,或針對某些卡關的片段提供建議。我不期待他們對所有意見照單全收,但看到他們願意嘗試、衡量這些建議是否有效,最後決定採用或是放棄,實在讓人欣慰。這種「試試看」的態度,就是健康學習環境的關鍵。


如果我面對的這群18歲學生認為自己知道所有的答案,拒絕嘗試其他可能性,那他們為何要上大學?為何選修我的課?讓人難過的是,愈來愈多學生這麼年輕就放棄了學習。


願意接受並處理他人建議是學習過程中重要的一環,但與此同時,信任自己的藝術願景同樣不可或缺。美國劇場大師羅伯.威爾森曾提到,他早期的一場演出裡,所有觀眾都在中場休息後離開了。面對空蕩蕩的觀眾席,他可以選擇中止演出、宣告結束。然而,演員們完成了整場演出,並在一片震耳欲聾的寂靜中謝幕。


如果威爾森因為觀眾對演出羞辱的拒絕而改變他的美學,他可能不會創作出《聾人一瞥》或《沙灘上的愛因斯坦》。而這個世界也將錯失一位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藝術家革命性的作品。


挑戰在於如何提供回饋與如何傾聽建議


那麼,挑戰在於,作為觀眾,我們該如何以能被接受的方式提供回饋?又該如何以提問代替命令式的建議?


作為藝術家,我們該如何練習這種「傾聽的藝術」,面對感覺讓人難以承受的大量回饋,從中篩選出那些真正能推動作品進步的建議?我們必須在被聽見的同時,也學會傾聽。


但願我們都不必面對是否要在空無一人的觀眾席前繼續表演的抉擇,但若真的遇到了,希望我們能懷抱開放的心態與堅定的信心,勇敢前行。


看看駐站作家其他專欄文章

「然後我成了……」

像水一樣

傳統的激進主義:行為藝術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