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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ENTIX編輯臺

馬戲演員 藍翊云  剪短頭髮,長出新的身體

馬戲演員 藍翊云 剪短頭髮,長出新的身體


劇場裡的馬戲,超乎一瞬的精采】專題 |OPENTIX編輯臺 2025年1月


文字/郝妮爾

攝影/郝御翔


馬戲創作經常要求表演者展現自己,包括獨門的技術、能力與創意,然而,所謂的「自己」到底是由誰去定義的?


這個問題,特別是對當代女性馬戲表演者來說,是後知後覺被撿起來的疑問。 面對這個提問,表演者藍翊云以自己求學經驗為例,他說 :「我從10歲開始在戲曲學院唸書,要被分配到什麼領域,通常都是由老師決定的,而女性又經常因為先天的身體特質被分配陰柔的表演範疇,例如,我所擅長的軟骨功、高空特技,也是如此。」


在學習之初,女性必須盡最大的能力展現自己身而為女的姿態——甚至還沒有討論到作為一個「人」,就直接跨度到「女」。必須強調長髮、強調婀娜的身體,還有柔軟的曲線。 正因如此,藍翊云在今年剪了一頭俐落的短髮,便彷彿有另一個身體從他這軀殼中誕生,他說:「女性主義改變我身體的選擇,使我的創作好像也多了更多空間能夠移動。」




原來不是我跳得不夠好


約莫是3年前開始,藍翊云動起了自己長髮的主意。


事實上,自從習藝以來,他始終留著及腰的長髮。長髮像是女子馬戲表演者之間不成文的規定,是最快確立自己為「女」的第一印象。不過,隨著在2020年參與第一屆「女子馬戲平台」以來,全女的環境一方面開展他對身體意識的解放,另一方面,後來幾年與其配對的創作導師,亦是熟稔女性主義的藝術家蘇品文、進一步打開了藍翊云的性別之眼。


聊起這段歷程,他說:「我常稱品文是我的師兄,他帶我很多女性主義的相關歷程,包括參加以他主持的女性主義朗讀會(簡稱女友朗讀),裡面有各行各業的人,我們討論的不僅只是女人,也涵蓋非二元認同的夥伴。我常常被他們帶到世界各種不同的地方,光只是在現場聆聽,就會影響我非常多。」


由是,也讓藍翊云發現過去曾經困住自己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性別意識。


「很多時候,我的表演形象都需要一個大眾常見的女人的形象來去做發展。」藍翊云解釋,過去的創作過程中,無論是衣服的選擇或者是有時導演給予的指令,都會讓他覺得彆扭,「也不能說是討厭,但就是不太自在,也不能理解為什麼經常有人要我們展現出『內在的女孩』?如果找不到,就會有人說『你不夠放鬆』。」


從「是我能力不夠好」到「原來不是我的錯」,藍翊云花了太久的時間才能夠醒悟。同時,也是透過創作中,使他重新意識其女性的身體,進而明瞭自己的性別認同是能夠游動的,「我現在的認同不是女性,但也不是直接歸向男生,這種模糊地帶,才是我現在的狀態。」


至此,他才能夠真正輕盈看待自己的身體,找到能夠「展現自己」的馬戲。


展現獨特的精神領域


 歸根究柢,馬戲演員終究必須拿著自己的身體進行種種試煉。過去,藍翊云「被」賦予的能力,都是以陰柔特質的技巧為主,而近年他為自己尋找的另一強項,是以呼拉圈為主線。


「唉,講到這個,我真的好痛苦。」藍翊云嘆了一口氣。對馬戲來說,操演物件一事,總是往更高的難度挑戰,試圖超越到觀眾肉眼所及無法想像的境界,「可是,我是雜耍圈的菜鳥啊,很晚才開始摸索呼拉圈,有時候滑IG看到國外的動作,都會覺得我大概再練80、90年都不可能做到那種程度。」


雖有這樣的意識,卻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促使他想往另一處探索,藍翊云說:「既然我在技術上大概不能達到神乎其技的境界了,那唯一能使我與眾不同的,就是精神層面了吧?」


前文提及,既然性別意識能夠改變他的身體感受,多少也改變了藍翊云看待物件的方式,而這點可以他近年以腳踏車內胎作為呼拉圈形體來進行操演為例,他解釋:「輪胎本質上也是一種很陽剛的存在,不過它曾就是一個圓形的意象,將內胎放進表演之中,同時破除呼拉圈本有的樣子,也是雜揉了陽剛與陰柔的特質進入表演裡面。」


然而回過頭來,藍翊云究竟為什麼近年非得朝雜耍前進?其原因之一,與失敗有關。


「失誤,不是失敗。」藍翊云首先強調,他一直認為失誤僅只是表演當中的多重宇宙,會開啟另一種現場的氛圍。


真正的失敗,是死亡。




失誤開啟多重宇宙,失敗則是死亡的風險


「我過去的訓練之一是高空表演,練習我們這個領域的,從小都是被恐嚇大的。」藍翊云說,那些言論也不是危言聳聽,他真的有認識非常親近的學姊、從高空墜落摔碎骨盆。


高空練習,亦絕非只有平衡感的掌握,也是與現場環境、乃至空氣的溫度與濕度變化息息相關,「我曾經有一場高空專場是在戲曲中心,事前就知道我會被升到很高的位置,所以花了非常久的時間訓練,但進到劇場的體感依然不同。被升上去的時候冷得要命,前方又是一片漆黑。每一次上升的時候我都會預想失敗的可能:如果掉下去怎麼辦?如果沒有抓到怎麼辦?」


藍翊云說,即便每次排演前後都是戒慎恐懼,腦袋裡塞滿各種尚未發生的駭怕,但是,「表演本身就是一場魔法,不管再怎麼懼怕,開演的剎那都不存在,前方只剩我要走的位置而已。」他說。


雖然如此,事前的恐懼仍然周而復始地存在,這才促使他開始往另一項目發展,「至少呼拉圈的失敗,不會直接對我的生命產生威脅。」他說。


即便談及的是技藝的轉換,然而藍翊云的這個論點,也不禁讓人想到在網路流傳許久的梗圖:與網友見面,男性擔心的是對方太醜,而女性擔心的則是自己是否會有生命安全。


藍翊云分享,在「2022女子馬戲平台」《生而為女人我不抱歉》的表演過後,也曾有人提出這個表演節目的命名不當,有人提出:21世紀以後的女性地位已然大幅提升,實在無須特地強調此事。


然而,事實上,更多隱而未見的事實仍在日常中發生,有太多問題仍被等著解開,比方說——馬戲中的女性比例是否能夠逐年上升?女生的身體能否不只以性的連結來做想像?凡此種種的命題,都說明著女子馬戲不是畫地自限,而是藍翊云與夥伴未來持續衝破刻板疆界的要務。

 

人物小檔案


藍翊云現為Eye Catching Circus創造焦點團員,近年專注於當代馬戲創作,聚焦女性主義與性別議題,創作理念以過往女性馬戲演員的身體實踐出發,探索非二元意識的多重面向,專長為高空馬戲環、呼拉圈,畢業於國立臺灣戲曲學院民俗技藝學系,目前就讀國立臺灣藝術大學跨域表演藝術研究所。自2016年起,以社群經營、表演者身分參與團隊製作,2022年受柬埔寨法爾藝術學院邀請參與柬埔寨國際馬戲節;2023年受邀Focasa馬戲節及代表臺灣參與愛丁堡藝穗節臺灣季演出;2024參與澳洲阿德雷德藝穗節,亦代表台灣參與法國外亞維儂藝術節、法國巴黎文化奧運臺灣館,同年受邀至捷克國際新馬戲與劇場藝術節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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